東寫西讀－華麗女高音

她或者化身法國現代主義畫派教主馬內筆下的歐琳琵雅，護樹團體 檢討台中重大建設，或者有如古埃及獅頭女神賽克美顯靈，不受年金改革影響 台南12校長辦退休，有時甚至搖身一變，第1季全台不動產實價登錄揭露 交易金額大縮17％，成了潑婦般的火狐，服貿有「藝」見 林依晨：台灣要走出去，或老嫗般的雪鴞。一個生長在偏遠森林區，十二歲才進城入學，大學修習英國文學、哲學和法文，優遊於文字，二十五歲以第一本正式出版的詩集贏得加拿大國家級「總督文學獎」，自幼立志創作且成果驚人的詩人小說家，為什麼在書寫之外，成了舉足輕重的女權先鋒？等同於人權的女權她，是瑪格麗特．艾特伍。熟悉她的讀者應該都同意，這位「加拿大文學女王」不論寫的是詩、小說或論著，不論主題是兩性關係、族群問題、弱勢關懷、環保或情愛生死，她筆下永遠有強烈的「女性基調」。為女性發聲應該是她六十年創作路上重要的驅動力；女權，對她而言，等同於人權，不容絲毫含糊。艾特伍的堅持其來有自：她從小跟著觀念前衛的昆蟲學家父親、營養學家母親以及兩個兄弟在魁北克森林生活，砍木頭蓋房子、划獨木舟抓魚、墾荒種菜完全難不倒她。這樣一個從來不懂「男主外、女主內」社會成見的女孩，進入學校、職場才發現自己的「女性」身份竟是綁住她手腳的鎖鍊。要知道，雖然經過1917年歐美第一波女權運動，美、加女性終於有了「公民投票權」和「個人財產權」兩種基本人權，不再是次等公民或男人的附屬，但艾特伍就讀大學的六○年代，哈佛校風仍然保守，性別歧視仍然嚴重。有些狀況現在看來不可思議，比如校內典藏文學書刊（包括所有詩集）的Lamont圖書館，竟然禁止女學生進入，而有些課的課間時間，女學生甚至要負責端送茶點。畢業後艾特伍踏入學界，面對的依然是一個以男性為中心，對女性極不友善的環境。結婚生子、料理家務是當時女性的宿命，職業婦女倍受貶抑，或者被當作花瓶，或者被視為異類。以砍男人頭為志業為爭取女性工作平等（薪資、升遷）和身體自主（避孕、墮胎）的權利，第二波女權運動這時開始了；這也正是艾特伍詩創作的高峰期。為了對抗歧視，艾特伍常藉著以古諷今的題材，尖銳的文字，表達她毫不退讓的態度。「扭轉社會對女性作家的偏見，最好的辦法就是寫出更好的作品」，她說。這些作品引來多位文評家（當然是男性）嘲笑她「以砍男人的頭為志業」；而她也確是當時極少數勇敢出入小酒館，和男作家激烈辯論、相互潑酒的女詩人。七○年代艾特伍發表了一首長達五百行的組詩，〈女妖瑟西／泥淖詩〉。詩中，艾特伍刻意改寫荷馬史詩《奧德賽》片段，從瑟西（一個擅長巫術的女妖）角度嘲弄旅途中的英雄奧德修斯和他那群被變成豬仔的屬下；而與奧德修斯久別，獨守綺色佳的太太潘妮洛琵，在艾特伍筆下也和荷馬描述的，那個逆來順受的女人有差別。詩裡瑟西藉神的旨意對男主角說：「別在這兒站著／捧著死羊，木柴，小孩和血／這一堆祭品……／以為我除了接受接受接受／沒有其他辦法」；潘妮洛琵則坐在椅子上，「手頭正忙著編織／歷史，歷史從來不正確／她得重新整理／她正在編她的版本……」。艾特伍似乎想藉這組詩宣示女性為自己發言的主導權。溫柔細膩的抒情詩二十年後，已經出版十本詩集、十四部小說、四種論著的艾特伍不改初衷，在《火宅之晨》詩集裡以嘲諷戲謔的語氣，黑色幽默的敘述，表達她的女性觀點。她或者化身法國現代主義畫派教主馬內筆下的歐琳琵雅，或者有如古埃及獅頭女神賽克美顯靈，有時甚至搖身一變，成了潑婦般的火狐，或老嫗般的雪鴞。一首長約三百行，以十七世紀末獵巫行動受害人瑪麗．瑋柏絲特為敘述者的〈半吊著的瑪麗〉，艾特伍用時而疏離的白描，時而狂亂的意識流，描寫那特立孤行，有獨立思辨能力，活在家庭與婚姻體制外，得不到主流認同，在社會大眾憎惡排擠下毫不畏縮的女人，生死關頭時刻的心思。據艾特伍說，這孤獨而堅韌的瑪麗是她的祖先；她甚至把她最知名的小說《侍女的故事》題獻給這位傳奇女子。以「消弭兩性二分意識」為目標的第三波女權運動在九○年代啟動，艾特伍迴盪著「女性基調」的創作不斷被女運支持者重新提出，解讀，討論，而她也被認定是女運的前鋒和守護者。的確，她是不折不扣的華麗女高音。這許多好詩，以及更多她溫柔細膩的抒情詩，都收在1998年倫敦Virago出版社為她編印，囊括她1965到1995年間十本作品的《吞火》精選詩集中。火狐那隻火狐穿越雪地／刻意跟我互不干涉／現在是食物匱乏的冬季我站在草木叢生的／墓園，假裝觀鳥／但其實是打量那隻狐狸／而她完全不在乎／停歇在水塘／薄光上，知道我在這兒／從肩側順著風向嗅聞我／如果我有一枝槍或狗／或一顆生硬的心，她會聞到／她變得這麼聰明是付過代價的她是個削瘦的潑婦，我看得見她／一節節肋骨，狡黠的／騙徒的眼睛充滿期待和／絕望，皮包骨的／雙腳擅長詐術為什麼要鼓勵／安於貧窮的想法？／那只是不行善的藉口／飢餓造成墮落，絕對的飢餓造成絕對或幾乎絕對的／墮落。天底下當然有些母親／為孩子擠乾自己的／乳房，抵押自己的身體／為孩子掉光了牙，或許／我們一廂情願這樣認定／但別忘了──因為飢荒韓索和葛芮塔被爹娘*／扔進了森林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，為了生存／我們全會變成無賴變成賊，狐狸會這麼說吧／披上她優雅無賴的皮毛／帶著白刀子般的微笑／她清楚知道自己要去哪：去偷一些／不屬於她的東西──／幾隻雞，或另一次機會／或幾條命譯注：韓索和葛芮塔（Hansel & Gretel），《格林童話Grimms’ Fairy Tales，1812》主角。蘆筍今天下午一個男人從脆皮／麵包和一坨牛油上探過身／向我告白。有兩個女人／愛上他，他兩個都愛／怎麼辦？太陽／從市區看不透的褐色／空氣篩下。這下子／我有得罪受了。我會曬得發紅／曬出水泡或得癌症。我用手指／拿蘆筍吃，他陷入他的故事／他已經一籌莫展被自己的狂熱困住。他的鬍子／黏著麵包屑／我不知道／該不該讓頭髮變灰／好給他更可靠的忠告／我可以養一隻寵物蜥蜴／或者皺起眼皮，讓自己看來有智慧／你沒瘋，我跟他說／這種事別人也幹過，包括我在內／愛得亂糟糟總比沒有愛好／我想。而怎麼頭腦清醒過日子／我絕不是專家這些全是事實，但全都／不管用，因為這種愛／就像女人生孩子，陣痛太劇烈／事後你很難記住／它怎樣逼得你臉斜嘴歪大聲尖叫鐵叉串烤蝦端上了桌／中庭裡的樹釋放出／黃色毛毛蟲／花粉撲上我們肩膀／兩個女人他都要，他訴說著／他的煎熬，咖啡／端上了桌，我完全被他的／愚蠢嚇到了我坐著，看著他／感覺到一種驚愕，或者／竟是妒忌？／聽著，我說／你真是太運氣了，